【RS/龙樱】未离[重发Fin]

【原创】未离[RS相关|Fin]

碎碎念:度娘把以前帖子都屏蔽了…就lof上发一下存货好啦 视为《回家》发刀double kill…我现在看我以前的文真的很感慨 我是如何被大学生活摧残的从一个罗里吧嗦的文青到现在的直男画风hhhh

希望有人喜欢w


[01]

初秋了。

风开始渐渐刮得紧了。我推门而出的时候,迎面扑来的凉意让我下意识地裹紧了大衣。

即将步入一年当中最寒冷的两个季节,而同样的,日照时长也将达到顶峰。


有时候,我觉得这是一种错觉。你明明走在明媚至极的灿烂千阳里,可你却感觉不到一点温暖。就像是此时的我漫步在他们曾走过的街道,可他们的痕迹却早已隐匿于无形之中,再也找不到了。


这就是俄罗斯圣彼得堡,从我出生起就一直生活的城市。

有人说,这一整座城都是文化遗产,她有精致的街道,斑斓的低矮楼房,不逊于水城的清浅河道遍布于城市的每个角落。可他们有时却往往会选择性地忘记二战时期的灰茫一片,把曾被毁...

[01]

初秋了。

风开始渐渐刮得紧了。我推门而出的时候,迎面扑来的凉意让我下意识地裹紧了大衣。

即将步入一年当中最寒冷的两个季节,而同样的,日照时长也将达到顶峰。

  

有时候,我觉得这是一种错觉。你明明走在明媚至极的灿烂千阳里,可你却感觉不到一点温暖。就像是此时的我漫步在他们曾走过的街道,可他们的痕迹却早已隐匿于无形之中,再也找不到了。

 

这就是俄罗斯圣彼得堡,从我出生起就一直生活的城市。

有人说,这一整座城都是文化遗产,她有精致的街道,斑斓的低矮楼房,不逊于水城的清浅河道遍布于城市的每个角落。可他们有时却往往会选择性地忘记二战时期的灰茫一片,把曾被毁灭的伤痛埋在心底,安然度日。而敏感如我,每当静静地站在城市的一隅,凌晨一两点的阳光依旧刺眼,那种时光不曾流逝的错觉总让我不免心惊。

 

我去超市里选购牛肉。年轻的男子斜戴着帽子,一副痞痞的样子。他剁了一整块本地的上好牛肉,仔细包装好了递给我。我想给他小费,他却摇摇手拒绝。

 

“又到了一年的这个时候了对吧,这牛肉的钱我也不收你的了,就当是我尽上一份心意吧。”

 

我接过沉甸甸的包装袋,还有血水一丝丝地渗透而出。我抬头望向他干净的双眼,轻轻说了声谢谢。

 

回家的路上给母亲买了安眠的药物,这两天湿气重,关节疼痛的同时,梦靥也时刻困扰着她。

 

“妈,我回来了。”我推门走进,屋里还开着地暖,蒸腾的热气扑在我的眼镜上,化作一团白雾。

 

“你先把东西放到桌子上去吧,我手上还有一篇稿子。”混杂着指尖敲击键盘的声音,母亲柔和的语调从书房里传来。

 

和外面的世界截然不同,到了屋里,就变得非常温暖了。我脱下身上的大衣,刚准备搭在椅背上,就发现木椅上放着一本线装本。我好奇地拾起它,翻开看,微微泛黄的纸张郁结着长久的湿气,清秀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视线刚聚焦在第一行时,瞬间怔住。

 

“To Sakuno.”

 

“阿橦。”我转身看去,母亲已经缓缓走出书房,右手扶着门框。不到五十岁的年纪,皮肤已经开始褶皱蜡黄,原本靓丽的酒红头发也早已被灰白悄悄沾满。她站在光影里,初秋的阳光打在她柔和的脸上,我微微望着,竟愣了神。

 

她来到我的面前,接过我手里的本子,然后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她坐着,我站着,无声的气氛有些诡异。

“你还记得那时候的事吗?”她沉吟了好久才张口道,“那时你还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只能呀呀的叫着。你爬着从我的衣箱底翻出这个,差点就张嘴啃了上去。”

 

我在旁边听着,嘴角略微撇着,很显然我对我小时候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印象。或许是人心已经开始老了的缘故吗,这几年母亲总是喜欢抓住任何一个细节去怀想从前的我。而有时也不仅仅是我。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手覆在她不再光滑细腻的手上。“妈,那这到底是什么?”

她刚才有些发亮的眸子突然间暗淡了下去,垂眸的时候掺杂着灰白的长发铺散在胸前,整张脸隐在后面,身后的白墙上是一片静默的影子。她伸手仔细抚摸着那泛黄的封面,温柔得像是抚摸逝去的流年。

 

良久,她把那本子递给我。

 

“阿橦,我想给你讲个故事。”

 

 

 

[02] 

下雨了。

刚刚还是万里无云的天,转眼间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打落一地。

置身于密闭的空间内,把喧嚣都隔绝在外面的世界,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让思绪随意飘荡的时刻。

 

若是往常,我会一个人坐在房间里,不经意地想起那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父亲。在别人眼中他算的上是一个传奇人物。活了二十年,母亲不曾开口跟我说过关于父亲的一点一滴,我知道那是她藏在心底的痛楚,所以默契地待在她身边,尽力不去触碰任何一道伤疤。

 

雨势大了。我去把窗户关紧,拉开椅子坐在她身前,她的眼睛盯着我,却又像是透过我看着什么虚无的东西。她蹙眉想了好久,终于决定了到底该从哪里讲起。

 

 

他们的故事源于一场网球引发的英雄救美,那年他们十二岁。之后并没有像传统的童话故事那样美妙,青涩的情花还没有开放,就已经在角落里悄悄枯萎了。

 

少年离开的时候是在高二暑假,那时她随着前辈们一起去北海道,参加全国大赛前最后的集训。

那天训练以后,夕阳正好。少年浑身被汗水浸湿,墨绿色的头发热腻地贴在皮肤上。他伸手擦去了迷住眼睛的汗水,可他却没有随着前辈走开,而是径直走向她。他身后是一片绚烂光华,映着他脸颊的棱角异常分明。她就这样看失了神。

 

眼神幽深复杂地盯着面前的少女,良久他说出一句:“龙崎,陪我打几球。”

 

本来就不是什么具有悬念的较量,龙崎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她最后有些恼羞地发过去一球,使出了浑身的力气,球速快得让对面人瞬间怔住。

 

他的身体突然忘记了移动,只是站在那里。下一秒鼻子上传来了真实的痛感,他这才捂着鼻子倒退了几步,顺势坐在了地上。对面的龙崎惊吓得扔下了手里的球拍,赶紧跑过去查看伤势。呜咽着语无伦次不停地说着对不起,而受伤的家伙一言不发。她鼓起勇气看向他的脸,却发现他的嘴边弯起了轻微的弧度。

 

“干得不错嘛,龙崎。”

 

没有了继续打下去的意思。良久他揉了揉鼻子站起,朝着落日的方向离去。身后人为那一句称赞愣愣地站了好久,才赶紧跑去捡球拍跟上。

 

无声息地走了一路,气氛尴尬得异常诡异。直到她突然站定,拽着衣角,鼓足勇气轻轻唤着少年:

“龙马君……”

而身前的人也在这时突然开口,“龙崎……”

她顿住,等着他继续说下去。“我要去美国了。”

 

毫无防备的话语像是烟火般突然在耳边炸开,硬生生地把她没有说出的话语在胸腔压下,独自在心底漾开,他好听的声音就这样消融在从北方飘来的暖暖海风里。

 

 

少年于参加全国大赛后,就背着行囊孤身一人离开了日本。我知道他叫越前龙马,他之后还会有一个更加响亮的称号“武士之子”。

 

也许青春就是这样,你们于一场美丽的巧合中相逢,迎面走来的时候,心底的情花悄然发芽。但你们终究都在两条未知的道路上,人生的轨迹稍稍一发生偏转,你们就已经站在了注定远离的交叉路口。挥手再见的时候笑得一脸轻松,然后暗暗低下头继续向前走,把泪留在心底,哭给自己看。

 

她强迫自己走出了还没恋爱就失恋的阴影,满怀着斗志闯进了高三生活,最终顺利考进东大。毕业以后凭借着出色的学术成绩,被一家颇有盛名的杂志社录取,很快就晋升为体育生活版面的编辑。

 

已经逐渐习惯了当下的生活,开始融进了新的朋友圈子。沉浸在每日朝五晚九的繁忙工作,不留给自己任何闲暇去品味曾经。

 

却没有想过,时隔多年,会在异国他乡再次遇到那曾经心心念念的少年。

 

 

[03]

他们的重逢太过出乎意料,不同于龙崎之前设想的任何一个版本。

 

头顶的阳光肆无忌惮地打在她身上,寒风侵蚀着每一寸温度。她蜷缩着抱着自己坐在酒店前冰凉的石阶上,仰首望着多年不见的人拖着行李箱站在自己眼前。那般真切。

 

从十七岁到二十六岁,时间在彼此身上都留下太多的印记。他长得更高了,琥珀色的眼睛更加深邃,墨绿色的头发少了从前的那份锋芒,全都听话地耷拉在脑袋上。而她也不再会莫名地羞涩脸红,落落大方地从地上站起,微笑着主动向他伸手。

 

“好久不见。”

 

 

直到相遇才知道自己的长期追踪采访对象竟然是他,因为之前接到任务时身在美国,刚结束另一份采访工作,就被总编一个电话调来了俄罗斯圣彼得堡,时间匆忙地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她惊讶的同时也在第一时间平静了下来。

 

他们寻了家氛围雅致的咖啡厅,在城市中心的河畔。白色的杯子安静地立在桌面上,头顶是一团晕黄的灯光,它们打下来,使杯身染上一层浓郁的色彩。颇有些故友重逢的苍凉之感,两个人陷在舒服的沙发里,想了好久也不知从何说起。举起杯子递到嘴边,轻啜一口,苦涩中带来的暖意使浑身卸下疲惫,放松开来。

 

“越前君,请问你为何会来到这里度假。”她捏着原子笔在桌上轻敲。

 

而对面的人却迟迟没有答复,眼里的光逐渐暗淡了下去,下意识地别过头去望向窗外。

 

他从十七岁步入职网起就是最耀眼的新星,辉煌的战绩使他获得了“武士之子”的称号。仅用了三年时间就取得了人生中第一座大满贯的奖杯,并且在去年距离金满贯只差一步之遥。

 

可他却在风头正劲时遭遇车祸的意外,当时是在纽约街头,没有路灯的黑夜,隐去牌照的肇事车辆匆匆离去。尽管身体很快康复了,经纪人也和医院一起尽力对外隐瞒了这一消息,但最终来到久违的球场时,却发现自己握着球拍的手不受控制,臂膀在收到神经中枢的刺激之后便一直颤抖不停,根本没有办法去做任何有力的挥拍。

 

那种感觉就像是你最爱的人突然间背叛了你。

或许这个比喻并不算特别恰当,但对于二十六岁的越前龙马而言,网球于他,已经习惯到成了自己的分身,在突然间被抽离之后是无尽的空虚和茫然。

 

褪去了所有的光环,他终究只是个凡人,终究只能带着已经疲惫的身心,来到这个安静的城市度假疗伤。

 

越过落地的玻璃窗,他的视线停驻在对面空荡荡的街头网球场上。球网松垮垮地挂在半空,几只黄色的小球散落在旁边。

 

“我的手。”他回过头来看向龙崎,向她伸出了自己的左手示意,嘴边是自嘲的苦笑。“几乎已经废了。”

 

 

[04]

越前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把这消息告诉龙崎,如若换成其他的媒体人员,他绝对会收紧口风。

 

可她是龙崎。

很多年以前就已经把她归入自己可以信赖的名单之中,自己这么做并没有什么太多的理由,只是顺其自然,只是想找一个人去倾诉。

 

采访从此之后便暂时中止了。我的母亲,诚然也不会把这样重要的新闻传给总编。她把原子笔和笔记本不着痕迹地放回包里,试图说几句安慰的话语,却蓦然发现面前骄傲的男子从来都没有示弱过,哪里会需要自己的安慰,况且,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之于他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自己是否又有资格去重新介入他的生活。

 

她又像从前那样,把想说的话都压在心底,只能静静地看着,站在他身后的世界里。

 

 

他们在那日匆匆离开了咖啡厅之后,连着一个多星期都没有深入的交流。尽管是住在同一家酒店,龙崎除了外出就餐其余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琢磨着该编些什么东西应付总编。对于兴趣爱好生活习惯这些私密的情况,其实她早就知晓,所以并不麻烦。而越前每日干得最多的事情就是躺在床上,要么睡觉,要么发呆。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暴雨来袭。

 

深冬的时节,狂风大作,大片冰冷的雨倾泻而下,温度降到冰点。

从早上起便是阴沉的天,第一次遇见没有一丝阳光的这里。她坐在电脑前,打了几行字又删去,来来回回好几次,最后干脆啪地一声合上了电脑。

 

从早上隔壁那一声响亮的关门声起,到现在为止,就再也没有任何动静。这说明越前还没有回来,而现在已经临近傍晚了。

 

心中一闪而过的是他会不会带伞的问题,就像国中时每到雨天都会帮他多带一把伞那样,但她摇了摇头自嘲地笑着,都已经成人了怎么还会如此马虎。她又重新打开电脑,窗外密集的雨点沉重地打在酒店脆弱的窗户上,那闷响像是小锤子敲在心上。她一时觉得心烦意乱,悬在键盘上的手僵硬着。

 

最终还是决定去出门找他,带了两把伞。

 

 

先去了之前去过的咖啡厅,门已经锁上了,里面空无一人,她有些沮丧。渐渐地,在狂风暴雨中自己已经无力去与之抗衡,她只能咬着牙,手里紧紧握着伞把,顶着风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走去。

 

站在河道这边,在雨里模糊的视线锁定对面。那里应该是一个露天的网球场。

他会在那里吗。她心里想着,脚下也鬼使神差地动了。

 

早早下班的当地人已经回到了家中,悠闲的生活使他们不必在工作岗位上奋斗太长时间,宽敞的街道上几乎没有人影,偶尔几辆车缓慢地驶过,溅起一长串轻微的水花。要从河道的这边越过去,需要再往前跑上好一段路,因为唯一的那座桥距离这里很远。

 

她举着柔弱的伞顶风卖力地走着,伞骨在巨大的压力下已经微微开始变形,斜射而入的雨滴刺进她的眼,冰冷得让她错以为是雪。像断了线的风筝。这种被肆意折磨的无力感,这种周身空无一人的荒凉感突然让她想哭,她此时此刻多么希望能有一个人,站在自己身后推上一把,或许并不用推,只需站在自己身后就好。她想到奶奶去世以后只能一个人生活的自己,想到小坂田因为父母原因迁居,再也没有人可以去毫无保留倾诉的自己。

 

身处异国他乡,生活中的许多片段在这一瞬间联系起来,之前被刻意掩藏的情感,都在这一刻迸发而出。

 

她忽然间想放弃。但她终究没有,转身离去的念头一秒钟内就被否定,顶风继续向前走着,或许是为了执念。

 

 

[05]

她走了整整半个小时才来到对面的网球场,隔着破败的铁网,她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越前。

 

时间在这里停住。

 

母亲的声音戛然而止,此时,窗外的雨也变成淅沥的那种了,屋里的氛围有些闷,像是泉口突然被石头堵住。

 

良久,她终于张开了口:“我在那一刻看到他,并没有赶紧进去。而我的眼泪突然间就流了下来。”

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呼了一口气,面上的表情似在告诉我那是多么沉重的回忆,指尖不经意地颤抖着。“我看到他站在雨里一动不动,手里紧紧握着那把深红的球拍。”

 

我在想,那时的父亲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但却是一片模糊,我终究想象不出,我见过他,最大张的海报,藏在母亲的箱底,小心翼翼地叠着,还有许多期的体育杂志里,他的脸,棱角分明,比赛中被捕捉的瞬间,汗水飞扬,衣袂掀起,嘴边是注定胜利的弧度。

 

 

而那时,隐在雨里的他却是这样。

 

被一个止步于三十二强的对手轻松击败,对方轻蔑的表情肆无忌惮地挂在脸上,和梦境中无数张陌生的脸重合,这场偶遇让他的心情糟糕到极点。

雨势渐大后,熙攘的人群都陆续散去,而他站在雨里一动不动,手里紧紧握着那把深红的球拍。

 

从神坛忽然摔下的滋味,一时间难以接受。就像折翼的老雕坠落万丈悬崖,他觉得浑身都是伤痕。有想过急流勇退,但那都不是他的作风,不轻易放弃的决心一直都是他的处世之道。可现实却是一把残酷的刀。他不甘心。

 

已经冻得发麻的手,依旧捏着那只表面微破的小球,扔出手的瞬间,右手执拍狠狠地打了过去。破败的铁网承受不住这力道,凄厉地喧嚣着。正巧砸在龙崎的面前,越前抬头,看到了站在铁网外的她。

 

视线在那一瞬间交汇,双方却都只是静静地站在了那里,一言不发。

 

不再是记忆里那个被很多光环围绕的越前了。龙崎艰难地回想着,想着许多年前第一次见他时,他轻易地把对手吓走,想到在全国大赛中优胜的他,被前辈们一起抛向天空。还有无数次深夜守在电视前看他的比赛转播,因为时差的缘故,他那里阳光正好,桀骜不羁的面庞是那么清晰。

 

她突然间有些心痛。

雨水打湿了她的脸,让她已经分不清泪流去了哪里。

 

 

而下一秒她微笑着走了进去,看到越前一脸诧异地望着自己。

她把伞靠过去为他遮着,视线柔和地打在他的脸上,伸手用衣袖擦去他面上顺流而下的水迹。

 

“龙马君,我们回去吧。”称呼又不知不觉间从“越前君”退回了“龙马君”,她没有发觉,记忆里最熟悉的习惯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再次流露。

 

就像是所谓的悲伤之际,人最容易透露出自己最真实最脆弱的一面,越前幽深的瞳孔紧紧盯着面前的女子,雨水浸湿了她白皙的脸,额间细碎的刘海紧贴着皮肤。然后没有任何征兆地,他上前一小步,伸出双臂轻轻揽住了她。他把头埋在龙崎的大衣里,鼻里呼出的热气扑在她的脖颈上,头发上的水全部顺着发梢,不断流进龙崎的长发里。

 

龙崎手里的伞倏地落下,她僵硬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她有想过赶紧离开这个拥抱,但她还是放弃了。她知道面前这个一贯骄傲的人需要一丝温暖和安慰,所以尽管她被冻得浑身颤抖,尽管她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有些不知所措,却还是伸出手轻轻环住了他的腰,一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是安慰伤心的孩子。

 

 

[06]

很多事情,都未必要以爱情的名义起头,就好比这个拥抱,只因得相依的瞬间彼此便再无提防。

 

那天从雨里回来以后已接近傍晚,雨停之后又是灿烂千阳。

 

尽管是健强的身体,也终究不能抵御长期淋雨的寒意。他感冒了,额头滚烫,烧红了面颊。

龙崎将他扶上床,于心不忍就这么离开他。她去翻越前的行李箱,却发现那么大的行李箱里,居然就只有几件衣服,几双鞋,几桶泡面,日常需要的药都没有。他还是不会照顾自己。

 

“龙马君,你出来度假都不随身带药的吗?”她无奈地说着,可生病的人只能回答一声含糊不清的“唔。”

 

龙崎回自己房间找来感冒药,就着温水让他吞了下去。然后她踌躇了好半天,还是决定替越前把身上潮湿的衣服脱下来,手颤颤巍巍地伸过去,闭紧双眼。

 

“还是我自己来吧。”还有一丝清醒的人低声笑着,嘶哑的声音低沉醇厚,眼睛因为生病而染上了一层朦胧的意味。龙崎面上的温度腾地升起,她有些恼怒地望着越前,却说不出一句愤愤的话语,最后只能嘱咐几句感冒注意事项,然后转身离开。

 

自那以后,每天越前都会去露天的网球场,有时对墙打着,有时的对手是龙崎。他经常神经痉挛,手一松,球拍就啪地掉在地上。他捂着手臂愣住好久,龙崎跑上前去,把球拍捡起,小心翼翼地擦落上面的灰尘,然后再递给他。

 

如此往复。

想去做坚守在他身边,一直给他鼓励的人。或许龙崎并不明白曾经的越前被众人围绕是什么感受,但她清楚地明白,此时的他就像是在雨中艰难行进的自己,他需要一个身后的港湾。

 

 

“然后你们就在一起了。”我去厨房端来一杯热水,递给母亲。一直说话的母亲嗓子开始不适,她抿了口热水以后,清了清嗓子继续说着。

 

“我们没有在一起。”她顿了顿,想着该怎么组织语言。“至少当时没有。我想,他或许只把我当做一个关系很好的朋友,他需要一个依靠,如果换成任何一个曾经认识的人,在那样的场合下,他或许都会把自己最脆弱无力的一面暴露出来。”

 

“直到那天——”她眯起眼,目光突然间清冽了起来。

 

 

那天阳光正好,万里无云,天空蓝得像是被水洗过一样,澄澈透明。

 

她在眩晕着还剩最后一丝意识的视野里,看到一只手重重地拍在了桌面上,然后另一手握着一只酒瓶,将桌上的所有酒瓶甩落一地。玻璃破碎的声音,酒洒满一地的声音,谁在尖叫的声音,谁在怒吼的声音,全部混杂在一起,飘进她混沌的神智。

 

下一秒自己的身体凌空而起,龙崎不自觉地想逃。

 

“龙崎,我们回去。”是那样熟悉的声音,她不禁停下了动作,安然靠在越前的怀里,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还在眩晕着,视线过了好久才终于清晰开来。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体却摇晃着向床下栽去。一个及时的怀抱接住了她。

 

浑身包裹着暖人的温度。她诧异地抬头,看到越前一脸阴沉地望着自己。

“这酒后劲有点大……”她慌忙低下头去,尴尬得不知道说些什么。

 

越前不语,抱着她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然后从小厨房里端来醒酒汤,坐在她身边。

“下次不要再去那种地方了。”他张口,语气里藏有压抑的怒火。龙崎默不作声地接过醒酒汤,慢慢喝着。越前发觉自己刚才的口气有些重了,于是放缓下来,“那里挺危险的。”

 

其实想说,我很担心你。

 

今天在球场上一整天都没遇到龙崎,打她电话也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状态,心里有些烦躁。他回到酒店的时候去问前台小姐,小姐想了一会儿告诉他龙崎已经出去很长时间了。

 

“在叶卡捷琳娜街区的红黑酒吧。”幸亏不认路的龙崎曾在离开前问了小姐大致的方向。小姐看着越前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想着这两个人经常齐进齐出,或许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于是小心翼翼地张口道:

 

“先生,那个地方挺乱的。”她看到面前的男子猛地抬头。“我们当地人都很少去。龙崎小姐好像是有重要的事情,所以我没有跟她说。我觉得你去那里找找她会比较好。”

 

 

原本仅仅是接受主编的重托,去与本地的赞助商商谈下一个季度的合作项目。结果却毫无防备地深陷进泥潭,一杯又一杯地灌下伏特加烈酒,六十度的高纯度酒精,使她的喉咙冒火,一直烧到胸腔。她不敢想象若是越前没有想起自己,若是越前没有担心自己,若是越前没有及时赶到这里,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故。

 

她攥紧了被角,颤抖着声音说谢谢。

越前先她一步捂住了龙崎的眼,“不要哭。”他这么说,可是手里已经有些许湿意了。

 

沉默。

良久的沉默。

越前微微张开口,摩擦着干涩的嘴唇,终于,把想了很久的话都说了出来。

 

“龙崎,我们在一起吧。”

 

 

[07]

如果你爱一个人,你会爱他的全部,并不只会因为一个人身上的光环而倾慕,也不会因为他的普通而淡漠。这些都不是决定爱与不爱的理由。如果你想和一个人在一起,那说明你已经有着坚定的信念,去陪她一起走过接下来的人生。你想陪在她身边,你们携手共进,风雨无阻,成为彼此的依靠。

 

母亲回过神来,清冽的目光忽然间柔和了下来,她伸出右手,银白色的戒指泛着温馨的光亮。

“我清楚地知道我一直都爱他,只是我在那几年里压抑了太久。”

“我一直在犹豫,在猜测,在徘徊,在躲避。直到那天,他救了我,然后他说想和我在一起。我至今还记得那时他松开了手,眼睛一直直视着我。”

 

那眼神坚定,诚恳。

 

他们就这样在一起了。顺理成章地,不需要感人肺腑的承诺,也不需要鲜花钻戒的铺垫。

年少的陪伴,加油的呐喊,递上的便当,雨里的安慰,日复一日地守在身边,不离不弃,奋不顾身地冲到危险的境地,彼此的关心早已深入心底。

 

 

他们选择在圣彼得堡隐婚。

就像当地人一样,是一场只有两个人的婚礼。

 

他们选择了初春,稍稍有些暖意的三月下旬。教堂远在郊区,外面是一片广阔的草坪。

 

神父捧着厚厚的圣经,眼镜后面是和蔼的笑意。

 

越前为她戴上钻戒,然后撩起洁白的面纱,他看着面色羞红的人,嘴角浮起笑意,最后温柔地俯下身。

 

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

 

 

 

 

 

[08]

雨停了。

外面的世界都静了下来。

 

母亲说话的声音不觉间就淡了下去。

 

她没有把故事讲全,没有,我知道在那之前他们还会有更多的时光,无数的小细节碎散在彼此之间,但有些时候,那些话都不必说了,因为他们之间的爱,我都懂。

 

他们后来一起退了酒店,执手微笑着向前台小姐告别。他们选了座小房子,在静谧的郊区里,院子里是一片鲜花,斑斓得像纷飞的蝴蝶。

 

他们逐渐融入这座城市,就像是他们当初逐渐靠近彼此。

 

已经习惯了初秋时节的阳光不离,长久温暖地笼罩在屋头,他会在清晨明媚的阳光里出门,肩上背着网球袋,而她在家里准备着他最爱吃的食物,等到了正午,她挎着篮子出门,小猫跟在她身后,尽管空气里凉意袭人,但头顶阳光却依旧让她满心温暖。

 

他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是的,他们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我一直听母亲说着故事,看她眼里那长久不曾再亮起的光,夹杂着她的声音一起,让我像是沉在梦里,我醒来的时候还有些发懵,全然忘了手里的线装本。于是在这时,我把那封面翻开。

 

第一页上“To Sakuno”的字样,清爽的黑色墨水,没有一点痕迹的连笔,到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它出自于谁的手笔。指尖向后翻去——

 

我突然间怔在原地。

 

超乎预料地,是彩铅绘制的素描。画面上女子安静地坐在喷泉前的木椅上,身后的水花从天而降。是风起的时刻,她洁白的连衣裙边微微翘起,披散在胸前的长发有一丝凌乱。她似乎睡着了,靠在木椅上,几只白鸽散落在她的身边,还有一只栖息在她肩头。

 

她眼睛闭着,脸上的表情安详,卷翘的睫毛在阳光下泛着光亮。

 

继续往后翻着,无一例外的,全部都是母亲睡着时的容颜。我突然想起母亲之前曾经断断续续跟我提起过的场景,她说国中时年少的自己,经常躲在一边看树下的少年午睡。不敢靠近,怕去打扰,只想静静地站在一旁,满怀着眼里的喜欢,看上几眼就好,然后把那些都记在心里。

 

而父亲也在用着同样的方式,深夜之后悄悄醒来,点亮一盏微弱的灯,仔细地看睡中人的容颜。其实他的爱并不比母亲少,或许从前的父亲就已经对母亲有所好感,只是他不善表达,而这线装本里的每一幅画,每一张母亲不同的睡颜,每一份笔触的细腻,都将他最想表达的话语融入其中了。

 

“他原本不会画画。”良久,母亲回过了神,视线柔和地打在我手里的画上。

 

“只是有一天我们出门逛街,因为人潮拥挤,我们在广场上走失了。”

“我没有带电话,也不认路,就只能待在陌生的地方等他过来找我。”

 

殊不知圣彼得堡的广场常常充斥着街头艺术家,显眼的东方人面孔,漂亮的酒红长发,清秀的气质,使得天桥上的画家当即为她画了一幅素描。最大的纸张,最鲜艳的色彩,挂在身边最显眼的位置上。

 

就这么机缘巧合地被越前看到,他跑去问画家,借由那幅画找到了迷路很久的龙崎。

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却没来由地有些内心不爽。自己的妻子在别人手里画那么美算是怎么回事啊。

 

于是闲着无事的越前就学会了绘画。

 

或许当初画的不好,来回涂改的印记还清晰地留在了上面,但越到后面,愈发地流畅自如,他还会仔细地着上色,无一例外的,都是温暖的色彩。

 

我继续往后翻着,快到最后的时候,和之前并不一样的画面出现在眼前,我的动作不禁僵住。

 

那是一个孩子。头上只有稀疏的几根软软的头发,她闭着眼安详地睡着,眉间是静和的样子,嘴角微微张着,有几滴口水淌下。她蜷缩着身子,两手交叠着枕在耳下,腿也微微屈伸着,像是找到了一个舒适的姿势。

 

“你三个月大的时候我们去医院做了一次B超,第一次看到已经初显人形的你。”母亲侧过头,努力想着当时的日期。“那时你已经有了大概的轮廓,但不清晰。”她突然间又转过头笑出了声,“但是龙马回家以后却异常的高兴,他趁我晚上睡着的时候,把想象中的你画了出来。”

 

良久,她深深抽了一口气,“阿橦,他爱你。尽管他已经不在了。”

 

我伸手捂住了嘴,大片的泪水猝不及防地重重落下,那纸张很快就湿了一片。

 

 

[09]

我出门的时候没穿大衣,眼睛肿胀着。

雨后初晴的阳光刺眼如昔,但依旧不饱含着一丝温度。此时的风,吹干了潮湿的街道,它打在我身上的时候,是麻木的冷。

 

我定下脚步,看眼前荒无人烟的街道。

她很精致,干净,一尘不染。两边是排排斑斓的房屋,着上暖色系,一直延伸到天地契合之处。

 

不远处是一片宽阔的草坪,绿莹莹的,还闪着雨后的晶莹。我突然想,他们结婚的时候,教堂外的草坪是否也是如此?只有他们两人穿着白色的礼服,在那一片草坪上奔跑着的时候,那天的阳光是否透着一丝温度?

 

他们应该也在这条街道上来来回回走了好久,全程都是久久不落的阳光陪伴。当地人为着悠闲的生活,早早下班就回到家中,喝伏特加,打上桥牌。但他们不是,只是并肩遛着猫,母亲的身体倚靠在父亲的身上,他们的手交叠在一起。

 

那路很长。但他们一起走过。

 

 

我突然间蹲下了身子,眼泪肆无忌惮地落下,我蜷缩着抱着自己,脑海里映现出的全是父亲和母亲年轻的模样。

 

我想象着无数个深夜,他轻轻爬下床,怕惊扰了枕边人,然后他点一盏微弱的灯,拿出藏了很久的线装本,用着仍旧被伤病困扰的左手,一笔又一笔,认真地画着。

 

他没有进驻过我长达二十年的生命,一直以来,都没有真切地感觉到他的存在。而这一刻,我感觉我与他的距离是如此之近。因为他的爱,之于我,又之于母亲,胜过了爱他自己。

[10]

初秋了。

那天风雨大作,窗外呼啸一片,天空是难得的黑魆魆一片,黑的慑人。

 

他们从日本看完越前父母后飞回莫斯科,然后再坐火车来圣彼得堡。将近十小时的路程,其中要在火车上睡一觉。龙崎怀着孕,已经五个月了,她一手抚着小腹,沉沉地睡去。

 

车厢里空调的温度似乎不够,寒意透过窗缝依旧肆无忌惮地侵袭着身体,龙崎的眉头微微蹙起,守在龙崎身旁的越前将温度调高。

 

他轻手轻脚地取出自己的旅行包,从里面找到线装本和彩铅。他安静地坐在龙崎对面的床铺上,将线装本摊开,翻到之前画的最后一张,是他们的孩子。

 

他突然间笑了,笑的那样柔和,眉眼间都是满满的父爱。他伸出已经满是老茧的手,轻轻触碰画上孩子的小手,像是在握着。他想着再过不久就做爸爸了,他想和龙崎日后一直都住在那里,只有他们三口之家,那城市安静祥和,节奏不快,他喜欢那样的感觉,把复出的事情都放在一边,让那伤病慢慢养着,只想陪伴在他们身边,保护着他们。

 

他将纸张又往后翻了一页,拿出铅笔勾勒线条。视线来来回回扫着龙崎的面容,将她此刻的安详尽数留下。

 

头顶暗黄的灯光有些闪烁,许是电流不畅的原因,渐渐地开始闪烁地更加厉害,他的眼皮也开始没来由地跳着,似乎有些心烦意乱,但他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他拉开车厢内的窗帘,窗外是黑漆漆的一片,雨柱打在窗户上,狰狞地往下落着,只有时而炸响的闪电,在天边刷地拉开几道口子,将周围短暂照亮的瞬间,他看到外面是一片荒原。

 

他把窗帘又拉上,想继续坐下画着。不再管头顶灯光的闪烁了,他强忍着酸涩的眼。

 

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更加急促,他握着笔的手被打乱了节奏。

笔尖生生断在洁白的纸上。

 

突然间,远处传来一声巨响,不是又一道惊雷,那声音持续了好久。他猛地放下手里的纸笔,拉开窗帘去看窗外,并没有什么异常。

 

但下一秒,整节车厢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不远处开始有火花冲向天空,火车前行的速度瞬间变得飞快。

 

车厢开始有了向右倾斜的趋势,而就在这一刻,在火花四射的地方,列车活生生地断开了两截,他突然间发觉了什么,紧接着车厢已经脱离了轨道,轰隆隆的巨响把龙崎惊醒,在最后车厢翻倒的瞬间,越前立刻抱上龙崎,混杂着巨大的风浪,朝着另一边的窗户撞了出去。玻璃破碎的瞬间,又一声巨响在身后传来,在大片花火里,越前把龙崎抱紧在自己怀里,一手护着她的头,另一手抚在她柔软的小腹。

 

 

 

 

 

[11]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以后了。

睁开双眼的时候,窗外的阳光明媚至极,就像她在火车上睡着前那样。

 

那线装本,在那之前龙崎并不知道它的存在。她见到它的时候,日本大使馆成员和圣彼得堡当地的警官,都站在她的身边。下一秒说出的事实让她的目光变得呆滞。

 

沉重的行李在那场蓄意爆炸事故中,已经被烧毁殆尽了,只剩下这轻盈的、被滚滚热浪推出而去的线装本。

 

她把那线装本捧在自己膝上,翻开第一页的时候就已经泣不成声。

 

她想听越前再亲口对她说声“Sakuno.”

 

可是,他已经不在了。

 

 

[12]

我搀扶着母亲走出家门,这几年她的腿愈加地不利索了,是那场事故留下的伤。外面有些冷,我在她脖子上缠上厚厚的围巾,直到把嘴全部遮住。然后握紧她的手,另一手提着篮子。

 

我们走过这街道。

在清晨,整个城市正处在逐渐醒来的状态。我觉得这样的氛围正好,清净安详。

 

徒步走过家住的街区,穿过母亲曾经迷路的广场,然后再路过她曾经在旁边睡着过的喷泉,没有了熙攘的人群,不会再有人把我们挤散,喷泉的水无声地停息着,白鸽把头藏在翅膀里,栖息在一旁早眠。

 

最后来到墓园。

我把篮子轻轻放在地上,蹲下去,把墓碑前已经枯萎的花拿走,换上一束还带着露水的鲜花。然后我的视线长久停驻在墓碑上的照片,年轻的父亲,二十出头的模样,神采奕奕,骄傲地不可一世。

 

母亲也艰难地蹲下身子,脚下有些不稳。我去扶她,看着她把篮子里的东西一件又一件拿出来。

 

一把雨伞。

她说你父亲从小到大都不会记得带伞,感冒了也不会去吃药照顾自己,天堂不是欢乐的地方,那里一定会经常下雨。

她说龙马你以后一定要记得带伞,不要老留我一个人在看不见你的地方担心。

 

一碗牛肉饭团。

她说你父亲刚来这里的时候不习惯饮食,因为这里乳制品颇丰,他去饭店刚闻着味道就会拉着她赶紧远离。

但是他喜欢自己做的饭团。把当地盛产的最新鲜的牛肉带回家,自然化冻十几小时以后,下锅和着面粉炸,然后再把那牛肉塞进饭团里。

他总是缠着自己做,每天都让自己去送给球场里的他,那是你父亲最喜欢吃的。

 

最后是那画册。

母亲从篮子里拿出它的时候,是那般小心翼翼,她用手轻轻拂去上面清晨沾上的露珠,再多看了几眼,声音哆嗦着迟迟发不出,然后仔细把那画册放在墓前。

她轻声说着,她怕已经离开二十年的越前,会有一天突然忘记自己的容颜。

 

 

然后我们离开了。我仍是挽着她,我们两手交叠在一起。我时而提醒着她脚下有石阶,然后等着她慢下脚步,缓缓地跨上被青苔覆盖的石阶。

 

等阳光出来的时候,风也刮得紧了,如此循环往复,日照时间极长的一天又要开始了。晚上闭眼前清晨睁眼后,流进眼睛里的都是灿烂千阳。恍惚让人觉得时光都不曾流去。但我们终要向前走去。

 

那风呼呼地吹着,画册的纸张也哗啦啦地散开,到最后一页停驻。

 

那上面是父亲在火车上最后未完成的画作。

而我的母亲就在昨天晚上,点一盏微弱的灯,拿出彩铅,将那幅画补齐。

 

那上面的少女闭着双眼,卷翘的睫毛异常明晰。她的眉毛弯成柳叶,嘴边是温柔如水的微笑。

而她穿着白色衬衫,胸前是粉红的蝴蝶结。

青色的裙子垂在膝下,两条酒红的麻花辫静静安详在胸前。

 

它们细细缠绕着,蔓延成为生命的纹理。

 

[13]

我叫阿橦。

橦在古书里是木棉树的意思,而在今天,它的意义是不离的守护。

 

 

后记。

 

写《未离》的时候老想到《回家》,其实两篇文的情节完全不一样,但可能是想表达的情感多少有些相似的缘故吧,每写几行都觉得有一种跳戏的感觉。这篇文章前前后后真是拖了好久,从八月一号回南京开始启笔,两篇征文同时来思路,结果最后居然是这篇完结了。

 

从去年回龙樱吧参加夏季征文开始,觉得自己一直在变化,从最初的中考式的写法逐渐演变到现在,其中也收到过很多真诚的建议,我很感谢那些肯与我一直交流的小伙伴们,也很感谢那些深夜里每当我卡文之际,总是给我提供灵感、鼓励着我、给我勇气继续坚持下去的小伙伴们,我之前从来没有发觉虚拟世界里的温暖,但在那些时刻,真的,内心世界里感慨万千。

 

对于这篇文拖得时间长,其实其中是有些小故事的。

 

首先是文章的框架,我来来回回改了三次。

 

第一次,选择用了双线来写,很遗憾这么新颖的角度我有点HOLD不住。

第二次,选择了很普通的第三视角,是阿橦带着病重的龙崎返回圣彼得堡的故事,但是,总觉得这种设定没有必要,还需要花费太多笔墨来写返回的原因、阿橦的猜测、不在圣彼得堡的故事,而且用第三人称,那种故事的代入感,阿橦情感的带入突然就薄弱了。然后我就又放弃了。

我在想,如果要把在一座城市里的情感写出来而且写的不突兀,还是应该让他们长期生活在这里。所以,最后一次改成了第一视角,让龙崎来讲故事,然后借着阿橦的口来口述。

 

 

现在写文章的时候开始留了个心眼,因为之前和一些吧亲私下交流时有说过,自己写文不经意间描写就变得非常冗长,譬如景物描写。所以写这篇文的时候,常常是每两段再返回去读,觉得多就再删,换字更少的句子,删多了又觉得太隐晦了情感都没了,然后再琢磨着该怎么继续加。挺难受的感觉吧,但这毕竟就是我必须要经历的阶段。尽管这篇文因此完成得慢了很多,但我依旧乐在其中。

 

 

好了可以说说文章具体的情节内容了。

 

首先关于【人设】。

鉴于之前总有种把人物写崩的倾向,其实这次写出来还是觉得蛮忐忑的。大致应该是在越前身上花了很大的功夫(?)我想让他们在一起,但是就目前而言,或许越前不觉得,龙崎多多少少会有一种距离感,所以我想创造一些情节去缩小他们之间的距离。貌似吧里写越前这样的文章似乎不多,因为之前在《回家》里就让越前伤病陪春生了,所以这次自然而然地就继续想到了伤病,然后为下文的梗创造了机会。

 

这样刻画越前是可以的,我主要担心是我自己的塑造问题,如果你们觉得崩了可以多与我交流,说些看法。

 

而对于龙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写文的时候常常会想着,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爱着姑娘,即便她看上去很平凡,但却仍旧拥有特质。我的脑海里第一浮现出的是有次比赛中,全场只有她一个人突然喊着“青学”,别人在愣了好久之后也跟着她一起呐喊。她不懦弱,也不胆小,只是她平常安静温顺,总是想着不要去麻烦别人,不要去给别人带来困扰。但是她骨子里非常勇敢,而且千白天如一日地陪伴着越前,仅这两点,我就非常爱她。

 

所以我塑造出了这么一个姑娘,在越前离开的时候忍住没有告白,不想对他造成困扰,越前在咖啡厅第一次向他流露内心的时候,她犹豫了下,还是觉得不要介入他的生活,继续造成困扰。但是在雨天里,看着那么落魄的越前,她的哭或许有一部分是终于找到他的释然,但更多的,我想是因为看到那样孤独身影的越前时,全是心痛。所以她走上前去,不再顾及别的,在圣彼得堡这个城市里,只有他们俩人彼此认识,所以她给了他最大的安慰。

 

 

关于【情节】。

写这篇文最先想到的一个场景,是龙崎坐在酒店冰冷的石阶上,仰头看到了越前的场景,其实原来还想写一个故事,就是先入住酒店的龙崎当晚就被撬门抢劫[因为是真实发生在当时我们团里的故事,专挑亚洲黄种人游客,所以挺想用的],但是为了保持文章的流畅性,因为之前讲到了他们分离的原因,所以紧接着直接写到重逢会显得利落许多。

 

紧接着还想到的一个场景,是龙崎把球打在越前鼻子上的故事。这个还真是机缘巧合,卡文的时候跑群里闲聊,聊着聊着就谈起了大家以前打网球的趣事,最后这个梗被我们集体簇拥出来的时候,小伙伴们都鼓励我加到征文里,我现在想起来也觉得挺有意思的。

 

之后想出来的两个故事,也是我在文章里最喜欢的,一个是在雨中拥抱,还有一个是那本线装本,话说之前大家都觉得那个线装本是个大大的伏笔,所以觉得最后的结局似乎有点对不起伏笔这俩字,我认真地来来回回看了下,好像是有点这个意思,很遗憾啊,最后也没能改好,就只能这样啦。

 

关于列车脱轨的情节。在俄罗斯这样的重大事故发生了好几起,今年七月下旬也再一次因为爆炸而列车脱轨,是不是颇有意味的恐怖袭击或者报复我也不知道,所以最后文里选用这个的时候,也只是做了很简单的解释——先是因为爆炸,出现第一处火花,然后车厢断成两截,之后车厢失控,开始冲出轨道向右倾斜,越前抱着龙崎的逃脱,是借着最后车厢翻倒造成的巨大风浪,第二处花火是电火花,没有爆炸那么剧烈,所以龙崎在越前的保护下没有伤着,但是越前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所以很不幸地重伤去世了。

 

 

关于【城市】和【主题】

终于说到这次征文的重点啦,其实我挺喜欢这个题目的,很有新意,我看到它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圣彼得堡,因为我在俄罗斯待了三个多星期,印象非常深刻。

 

可是在下笔的时候,却发现有很多东西想去写,但写成一团像浆糊,譬如说宫殿,城市里的河道,牛羊肉,乳制品,冰淇淋,俄罗斯人不急不慢的生活节奏,享受生活的情调,还有独特的气候。

 

我最后选择了阳光,它和风雨一直贯穿着全文。

在圣彼得堡,从八月中旬开始,日照时常达到顶峰,将近二十小时,所以我说清晨睁开眼晚上闭眼后,满眼里都是灿烂千阳,让人恍惚觉得时光都不曾留去。

八月中旬,我定为初秋[其实好像有点早了,但鉴于那边日照时间长的时候温度就跟我们这边冬天一样,所以就暂且定为初秋吧TAT]

文章里有很明显两处提到初秋的地方,一个是开头提到的,这是文章进行时状态的时间[包括后面去墓园],还有一处是在最后提到列车脱轨的时候,那个时候定的也是初秋。

 

特意将这个两个时节定为初秋,还是有些自己想法的。列车脱轨事故是龙崎一直最痛苦的事情,但当她在列车上睡着前和得救醒来后,都是灿烂的阳光,所以造成了一种时光不曾流逝的错觉。

 

而在之后每一年的初秋,在这特定的日照时间极长的时间里,这种错觉一直存在着。或许上一段提到的错觉最本质是痛苦,但这一段造成的错觉,更多的是想表达出那种思念越前、关乎越前的记忆、以及和越前之间的情感,都不会离去。

 

文章中提到了很多风雨,其实说起来雨应该是一直贯穿全文的。在圣彼得堡,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大约只有三十多天是晴天,剩下的不是雾就是雨雪,我在那里蛮不幸的,经常碰上大雨。

 

一直提到雨可能自己也没太多想着,似乎只是做了一种主线的梳理,从下大雨,到变小,再到最后停下,放晴。渲染氛围的时候,也算是龙崎内心的一种写照吧,刚开始回忆的时候不知从何说起,内心里波涛翻滚,然后慢慢回忆着,这么多年过去了,再也不会像当初那样痛苦,所以把故事讲出来,内心也是一份释然。

 

最后我要提到主题【未离】了。

其实对于我来说,如果想要形容一个城市的特色,应该很难,我们平常所说的气候,美食,人文,地理等等,其实都只是这个城市精神灵魂的一部分,一个城市长久伫立在这里,里面的人来来往往,其实是积淀的时光铸就了整个城市,同时也铸就出了无数多元化的特色。

 

所以,我觉得流逝的时光、那些永存的记忆是最重要、也是最值得怀念的。

 

尽管从初秋开始圣彼得堡冷的不像话,还时常下雨,但头顶的阳光始终不离。

她追逐着少年多年,总是在身边,在他嘴落魄的时候走上前去,那种陪伴是不离的。

他们后来在一起,两手交叠着走过很多街道,他们生活在一起,那份爱是不离的。

最后越前离去,龙崎带着所有记忆,和阿橦一起生活在这里,每到初秋,极长的日照,越前关乎他们的爱也是不离的。

而最后,阿橦也会一直挽着龙崎,就这么一直走下去,是不离的。

 

长情的陪伴是爱的告白。不知怎的想到这样一句话,或许这种陪伴,无论是真实的还是精神层面的,都是“未离”的。

 

最后关于阿橦这个名字,虽然只是最后提了一下,但还是想表明一下我对这个名字的喜欢。灵感来源于好基友写的一篇文章,里面有两个女孩叫阿藤和阿橦[都是第二声],谐音过来就是疼痛,那篇文章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qwq最后一章那一段解释本来没有,我一直犹豫着该在哪里结尾。但是又想了想,在倒数第二章里有写到阿橦准备日后陪着龙崎继续一起走下去,带着父亲的爱一起,于是就又把那段解释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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