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饼饼

你。

/*写于被数学和编程搞得疯狂掉头发的期末考试周*/

2020/1/13

 

Zero.

你今天起得特别早，天微微亮时就已经出门了，我下楼的时候瞥见桌上那个盒子不见了，椅子乱糟糟地拉开，明显是慌张出门就忘记了塞回去。

 

我观察了你好几天，心不在焉，着急忙慌。三天前让你去买瓶醋，你出去转悠了很久，回来后发现你手里就只有一瓶ponta。两天前替你收拾房间的时候翻到了你揉成团丢掉的卷子，明明是最擅长的数学科目，却考了个令人笑掉大牙的成绩。一天前你装作诸事平静地放学回家，手深深地揣在上衣口袋里，像是在护着什么宝贵的东西。晚上的时候突然听见你大声叫着，卡鲁宾被你追着满屋跑，你攥着一个空空的小盒子，一脸懊恼，想抓住卡鲁宾出气却又不舍，最后只得阴沉着脸，气呼呼地回了房间。

 

你有心事，却从不和我说。

可我一直看在眼里。

 

One.

你十七岁的生日刚过，在家简单庆祝了一番后你便出门了，你说要和社团的家伙们一起转转，我想绝对不止，又或者绝对不是。和老头子对视了一眼后，我们决定悄悄尾随你。是的，你可能从来都不知道，你的父母依旧是这样的幼稚。可是对于你成长路上的可能发生的每一个转折点，我们都想在你身后悄悄看着。

 

谁让你总是不说呢。

 

我们看到，你向那个熟悉的方向，迈着轻快的步子，仿佛深冬的寒意并不能封锁你的行动半分。你来到那个我们都很熟悉的龙崎教练的家门前，你的老爸忽然兴奋起来想冲出去拆穿你，被我一把拽回来以一记重拳堵住了他的嘴。

 

你掏出手机像是在发讯息，屏幕的灯光亮莹莹的，映着你的脸，是我多年都很少看到的那种遮掩不住的溢出的笑容。半晌你放下手机，两手继续插兜，再过一会儿龙崎家的小姑娘便出来了，你仿佛是一个特别擅长切换情绪的演员，下一秒便又是往常那副酷酷的样子。我隐约听见你吐露着几个简单的音节，你说“走吧”，那姑娘轻声应着，便跟在你的身后也接着走了。

 

你仿佛并不满意她一直跟在身后，走了几步便停下来，等着她和你肩并肩，她可能因为一直低着头，所以并没有对你的稍稍停留有所反应。但你不在意，你只是快速地，多次不经意地，借着路边璀璨的灯光，将你身边的姑娘打量着，虽然短暂，可我知道，于你而言，是足够的仔细。

 

或许不该说打量。但我不知该怎么形容。

有几个瞬间，我想到的是二十年前的美国，你那一贯以好色闻名的放荡不羁的老爸，在某次赛后的庆功宴上，在那身处异国他乡的小小的居酒屋里，一边喝着酒一边悄悄打量着坐在姐妹堆里的我。

你们都是有着猫瞳的男人，那样的目光，是藏匿不住的幽深，幽深里是言语说不出的情深。我还记得那次庆功宴后，我把喝得醺醺的南次郎拖回我的摩托车后座，他还是那样，有些小心翼翼，眼里都是话，却又不发一言。我笑着说，你怎么了。他借着酒劲疯言疯语了好久自己多么厉害，如何把对手打得落花流水，到实在说不下去的时候，忽然又幽幽地盯着我：

 

“伦子…我想问你……你愿意一直陪着我，这样走下去吗？”

 

Two.

你们一路走着，一路也在说。但从口中呼出的白气方向来看，还是人家小姑娘开口时间长。你啊，怎么总是话不多呢。

 

你三岁的时候，就发挥了惊世骇俗的言语打击能力。那天我兴冲冲地拿着排队新抢到的化妆品回来试，等精致了很久一番后问你如何，你圆圆的眼睛瞪着看了一会儿，最后故作平静地说：“打扮后还不好看就是灾难了吧。”气得当场就让你吃了颗脑壳崩。

 

你十二岁的某个周末，在和其他同学打完球回来后，就一直坐在餐桌前发呆，在等饭的间隙，我听见你小声嘟囔着：“她为什么不让我吃完便当就跑了呢？”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以我对你迟钝程度的理解，你大概又做了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而我，也敏锐地察觉到，那个“她”，好像已经很自然地融入了你周身半径两米内的区域。

 

替你打扫房间的时候，总是能看到些你懒得藏起来的却让我感到惊喜的物件。有画着你头像的网球，黑色的马克笔细细勾勒着你的神韵，我想这作品的主人是有多喜欢你，喜欢到每一笔都是这么小心翼翼。而更重要的是，你把它带回了家。早在美国的时候，我们家的小王子就深受各国漂亮小姑娘的追捧，可我从没见过你收下过什么礼物。

 

这网球看起来并不是很新，我想你一定捏在手里摩挲了很久。在那之前的几个月里，你短暂离开了青学，又去往美国。你是在想，像我又看到的另一颗网球那样，多久才能成为世界NO.1？还是，你在想这两颗网球的主人？

 

Three.

你们拦了辆的士，我们也紧随其后。很快到了市中心的街道，人头攒动，车水马龙。东京的夜晚被圣诞的狂欢气息裹挟，红绿色铺天盖地地袭来，我看到小姑娘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她一路走，一路看周围漂亮的橱窗，而你也看，再时不时地盯着她。

 

她很可爱。白色的大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粉色的厚厚的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但是那双酒红色的眼睛仿佛摄人心魂，有着让你无法离开视线的魔力。我知道，你一定也被它迷住了。

 

来到一家饰品店的门前时，你们突然停住了，小姑娘似乎被橱窗里展示的项链所吸引，迟迟未肯挪动步伐。她小心翼翼地转过身，眉眼弯弯，好像是在无声地询。我知道，你对逛街最没兴趣了，小时候每次陪我出门最后都演变成母子冷战，之后你长大了，我便再也不管你了。可我知道，现在的你，肯定也像当初的南次郎一样，会答应。

 

是的。你们接下来就走进了那家店，我看到那小姑娘一连试了好几条，最后犹豫了很久还是空着手出来了。她一开始有些微微地沮丧，但之后你说了些什么，她又微微地摆手，眉眼弯弯。这时，身边人流忽然急促起来，似乎是什么户外真人秀节目正在上演。那小姑娘一下子被跑过去的路人撞了下，你发挥了超强的运动神经反射能力，在她快要跌倒的时候及时拉住了她。但可能你情急之下太用力了，她就这样，被你拉进了怀里。

 

我和南次郎在街角处忽然扑哧地笑出了声，对视一眼，两人都是我家猪终于会拱白菜了的欢欣。

 

再之后，你们慌张地分开，稍稍整理下衣物就走了。我们也不想再继续跟下去了，索性走进那家店，想看看你们刚才在看些什么。我的视线在精致的玻璃柜上漫不经心地扫着，忽然被一朵小巧的樱花所吸引。

 

店员及时地捕捉到了我的面部变化，赶忙上前，非常专业地开始给我介绍，末了狡黠一笑，“刚才有对年轻人也在试这款呢，虽然价格有些贵，男生想替女生买最后也没同意，但是还是说明我们这个新款非常受欢迎。最后又转向南次郎，”这位先生，您可以考虑买下送给您的太太。“

 

所以，小姑娘纠结了很久是因为价格有些贵，她向你摆手是因为你说可以先替她买下，你或许真正的想法是买了送给她，这对于一向不会挑礼物的你来说可谓是一记良策，可她一直在婉拒你的好意，你也不知该如何解决，所以便也离开了。

 

你的生日后三周，是小姑娘的生日。我为什么会知道呢，因为在你的台历上这个日期一直被红圈勾画着，有时候桌上还有散落的草稿纸。你演算累了的时候就喜欢瞎写些脑中的思绪，我看到了“礼物”，“推特”等字眼，你似乎是想搜寻小姑娘的种种喜好，来准备生日礼物。

 

一瞬间，忽然故事都有了串连。

我想到前段时间，你总是没来由地、冷不丁地问我，南次郎当年送过我什么东西。我想了想，没好气地说，“木瓜算吗，说要让我更有女人味。“一脸黑线地站在原地，卡鲁宾适时地发出了吃撑后响亮的饱嗝。

 

Four.

就这么站在柜台前的短暂几十秒内，我的脑海里仿佛放映了无数场电影。从你出生，到你长大，从你短暂的依赖我，到独立地往返多国而不再需要我。小时候，我总是喜欢调侃你，这个幼儿园班上的小姑娘你最喜欢谁，你酷酷地把脸别开，学着电视上哪位常惹风流债却不认账的明星说道：“我的心里只有网球。”

 

在你过去成长的十几年里，的确是这样的。你绝不是情感冷淡，只是不善表达。我还记得我有天不小心从楼梯上滑落，腰疼了很久只能卧床，你便整晚都守在我的身边写作业。你总是嫌弃南次郎，能从头嫌弃到脚，但他多年征战网坛落下的职业病发作时，你还是会默默地照顾他，在嫌弃中关怀他。

 

你的老爸是那种把深情藏在了多情里的人，而你恰巧是另一个极端，你将它们藏匿于无形。我能感受得，毕竟你们都是我最亲近的人，可是，那个小姑娘呢，她感受到了吗？

 

想了那么几十秒，我忽然笑了，跟店员说，请帮我包起来。

 

怕你事后记不起，怕你胆怯，怕你像稿纸上那小小的被划掉的“告白”二字那样又想悄悄躲起来。

 

十二岁你在机场即将离开日本的时候，登机时间快到了你的目光却还在反方向停留，那个小姑娘着急忙慌地跑来时，你像是忽然松了一口气，熟练地上前调侃。我和南次郎在旁处默不作声地看着，你可能当时还不清楚自己懵懂的好感，但你的种种行为都充分暴露了至少是这样的一个事实，你有些不舍得再见不到这个小姑娘。我确定，是这样。

 

回家的的士上，我一直挽着南次郎的胳膊，头搭在他的肩上。不知怎么的，忽然眼睛有些酸涩，南次郎吓到了，赶紧替我擦了擦泪，问我怎么了。我说，你长大了，是那种我无法再欺骗自己你还是个孩子的那种长大。想到你小小年纪开始，就独自一人拖着行李箱在各个国家穿梭，我和南次郎也总是很不负责地到处全球旅行。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真快。

 

你也有自己喜欢的人了，真好。

 

 

Five.

回到家后，我们便很默契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本想在小姑娘生日前夕把买下的项链递给你，让你赶紧送出去。但后来我惊讶地发现，原来你在事后的某天也过去又买下了同样的项链。你似乎这次异常坚定，一定要把告白说出口。

 

但你同时又有些焦虑。“可能是没经验。”南次郎一边剪着脚指甲一边坏坏地说着。我懒得搭理这个经验丰富的老色鬼，一心只想着我的小王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向小公主袒露心迹。

 

你的焦虑肉眼可见。从全然忘记要替我买醋，到给卡鲁宾剪指甲时差点剪到它的肉，而这一切在你计划的告白前一晚达到顶峰。

 

也就是昨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卡鲁宾，在你小憩的时候，好奇地打开了你守护了很久的小盒子，在出去溜达了一圈后，嘴里叼着的项链便不翼而飞。醒来的你五雷轰顶，气得炸毛，房门被轰地关上。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帮你，尽管我不想向你解释平安夜那晚发生了什么。

我把之前我买下的项链放在桌上，之后便回房睡了。

 

 

Six.

现在是一月十四日的清晨，早上六点。我刚起床，下楼的时候看到客厅空空如也，桌上精致的小盒子也不见了。你没有来问我怎么回事，大概现在你的重点并不在此，从那散乱的没有塞回桌肚的椅子，我能察觉，你很急切。

 

今天温度不高，但阳光很好，打开窗户透气的时候，只觉得心里暖。

我一边打扫着卫生，一边思考等你回来后该怎么应付你的兴师问罪，而同时也在想，你会是进行什么样的表白？你谈恋爱会是什么样子？除了儿子之外的，那只属于爱人的一面，到底是什么样呢。

 

在我还没想好如何交代的时候，你就回来了，你似乎心情很好，似乎也忘了要问我什么。我感受到了满面的春风，你的双眼里是藏不住的朝气，在这冬日里格外耀眼。

 

你正想开口跟我说些什么的时候，我突然发觉你唇边一丝不经意察觉的粉红。我笑了笑，在我的唇边指了指暗示你。你愣了下，赶忙别过脸去擦，但是你眉眼弯弯，嘴角忍不住地上扬。一切尽在不言中。

 

Seven.

下次可千万要守护好自己的礼物呀，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当年南次郎在送我木瓜前精心筹备了很久，但在前一夜出去喝酒壮胆时，便不小心把东西弄丢了。他大大咧咧地装作不经意地掩饰，就像你生气懊恼、焦虑紧张背后的难以言说的爱。

恭喜你，我的小王子。在你过往披荆斩棘，征战四方时，你是耀眼的却又孤独的勇士。而现在，你有了心之所系之人，终于成为了一名真正的骑士。

愿你快乐，幸福，与小公主长久生活在古堡，看日出日落，看玫瑰，看飞鸟。

 

Fin。